蔣勝男:寫作不是在敲鍵盤 而是在敲掉疑惑之墻-新華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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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 10/08 10:41:57
來源:北京青年報

蔣勝男:寫作不是在敲鍵盤 而是在敲掉疑惑之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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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大熱作品《羋月傳》的作者蔣勝男有趣、大方、正義,《羋月傳》全新精修典藏版(6冊)近日由作家出版社出版。在接受采訪時,蔣勝男回溯自己創作《羋月傳》的緣起時表示,“男性作家寫的‘男性帝國’太多了,我作為一個女作家,更愿意面對女讀者寫一些故事,可以用女性的視角重新把歷史審視走一遍,于是就有了這部《羋月傳》。”

  蔣勝男表示,自己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女性而寫作。她不僅是埋頭于書齋里的作家,更是女性權益的發聲者,在2022年全國兩會上,蔣勝男作為人大代表提出《修改刑法第240條,提高拐賣婦女兒童罪收買者刑期的議案》,并多次為提升女性在婚姻和職場的現狀而疾呼。蔣勝男認為這個過程也是破除次元壁、破知見障的一個過程,“雖然減少了寫作的時間,但卻讓我在文學創作和思考方面,拓寬了廣度和深度,在作品中所呈現出來的對世界的看法想法,包括對歷史、人文的方法,比過去更有厚度了。”

  如果沒有截稿期的話 我對作品的修改沒有盡頭

  北青報:據介紹,新版《羋月傳》由您親自修訂內文,請問您具體修訂了哪些地方,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修改?

  蔣勝男:我的每一部作品我每看一次都會忍不住想去修改,有一次都進印廠了,我還修改了三次;每看一次,都能看到不滿意的地方。如果沒有截稿期的話,我可能一個作品拿在手里會修改到沒有盡頭。這一次,我把很多詩詞的文章進行了一些精修,針對每卷首的詩歌做了分析和提煉。

  北青報:您曾說寫《羋月傳》是受新聞啟發,請問您的寫作經常是這樣嗎?并無具體的寫作計劃,而是觸發靈感后 ,才開始寫作計劃?

  蔣勝男: 你說到“靈感觸發”,我是會有一定的故事和素材積累,才會從某一個新聞上切入,我的資料庫里現在還有幾十個想寫的文。

  北青報:您寫小說是從武俠小說開始,您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看武俠小說的,喜歡武俠小說是因為里面的俠義精神嗎?

  蔣勝男:看武俠小說是小學三四年級,那時候剛好《射雕英雄傳》引入,大家都開始看。一個原因是俠義精神,還有一個原因是武俠小說里的人物愛恨情仇比較極端,有一種戲劇性的極致體驗和情感上的極致體現,帶來一種極致的享受。武俠小說是強情節強刺激的,很吸引人。

  不要把學習和提升自我的精力用在研究“宮斗”上

  北青報:您曾被網友戲稱為“太后專業戶”,相比之下,您認為羋月和其他太后比,有什么獨特之處呢?

  蔣勝男:我不是對太后有興趣,是對王朝有興趣,跟“太后”沒有多大關系,我可能下一個故事的主角就不是太后,甚至可能不是女主角。

  相比之下,羋月和其他太后最大的獨特之處是開疆拓土,歷代太后主要在內政上是處于大一統比較穩定的朝代,而羋月在當時起到了一統天下的重要作用。羋月死的時候秦國一統天下的格局已經定了,六國基本上已經沒辦法跟秦國抗爭了,羋月死后,六國就統一了。

  真正改變歷史的是羋月,在這個女人執政期間,把秦國從七分之一變成壓倒六國這樣的局面。羋月死后,只要不發生重大失誤,秦國一統天下的格局已經形成了。

  北青報:您曾說“羋月宮斗太差了”,面對現在的“內卷”,您認為羋月應該如何勝出?假設幾位太后同處一個時代,您認為誰的勝算更大,為什么呢?

  蔣勝男:實際上歷史中所有的女政治家都不太擅長宮斗,就像呂后,她是斗不過戚夫人的,武則天也不太擅長宮斗,她解決事情不是用女人的方式,是用一種男人的方式。

  面對“內卷”,如果真的存在這種事情的話,這不是一個好的現象,一個公司里,辦公室基層人員都不做業務不去工作了,都想著“宮斗”,這說明你們這個公司的情況不太好,有機會就快跑吧。

  人的精力是有限的,你在需要學習和提升自我的時候去研究“宮斗”,真的沒必要。鯤鵬不做燕雀之爭,就算斗贏了,做小草雞窩里最兇的一只雞,那又怎么樣呢?明天主人照樣拉開窩把你宰了,或整個雞窩都給你端了。如果真的在內耗的環境里,那就做個“隱形人”,不要參與爭斗。如果有那么一點蠅頭小利,就讓給他,有這個時間多去做一些提升自我的事情,讓自己有飛翔的能力。

  這一代女性扛起雙重角色 付出比男人更多的努力

  北青報:您的名字“勝男”是否從小就讓您堅定“誰說女子不如男”?所以您從小就獨立,堅強,“勝男”成為您的一種追求,您自己有覺得內心脆弱的時候嗎?在情緒低落的時候,您又是如何讓自己平復心情,重新振作的呢?

  蔣勝男:這個名字對我是一種激勵吧。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,我的脆弱和別人一樣,也不會因為這個名字而顯得“不脆弱”,情緒今天低落了,明天總會好的。我覺得讀書會對情緒低落起到一個療傷作用,想想書里的人物,結合自己,書里總有一些很好的處理辦法。引用在《羋月傳》里,莊子跟羋月的一段話,羋月說:“我現在進入窮途末路,我該怎么做?”莊子說:“窮途不在境界,而在人心,你的心里沒有窮途,你的絕境尚未到來。”

  北青報:您是否認為想“勝男”,確實要付出比男人多的努力?

  蔣勝男:實際上我們這一代女性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努力,因為剛好我們處于新舊交替的這個狀態,大部分女性既要做好一個妻子、母親,又要做一個好的社會人,扛起了雙重角色。

  北青報:寫作者大多數會在自己的作品里投射出自己的影子,您覺得在您的作品中,哪個人物更像您呢?

  蔣勝男:我的作品中每一個時代人物都是我自己,我的老讀者如果從我的第一部作品看的話,是可以看到我在創作中深入的變化,包括我第一部作品的女主角鋒芒畢露比較極端,那么,我會用第二個作品去調解,第三個作品又會很分裂。走到《羋月傳》和《燕云臺》之后,再回頭看我第一部作品時,我發現我對人對事的態度會越來越平和,也越來越能夠跟別人換位思考。

  寫小說是一個人的困難 做編劇就是一個不停妥協的過程

  北青報:創作歷史小說,除了面對大量史料外,還要有自己的藝術加工和想象力,并且還需有現代精神,打動現代讀者,請問您是如何把握您小說的這個尺度的?對于您的作品,您給自己定的標準是什么?

  蔣勝男:實際上每一個時間段的歷史小說是不一樣的,都有其所賦予的意義,21世紀以后,我們進入到5G的時代,講述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時代,一個多元敘事的時代。我們要理解不同的利益群體發出不同的聲音,不再進入一元的、非此即彼的論述條件下,那么,就能夠在新的時代闡述中國精神。這也是我為什么在《羋月傳》之后又寫了宋遼夏系列,用宋的眼光看遼夏,用遼的眼光看宋夏,用夏的眼光看宋遼。這就是形成了一種多元意識形態的全景圖。

  我覺得所謂的現代精神、現代讀者,包括現代的共情,這是最好的解釋了。

  北青報:作為小說原作者和編劇,您覺得兩個身份哪個更難?對于您的作品改編成影視劇,您的基本底線是什么呢?

  蔣勝男:要分情況,就文本創作來說,當然是寫劇本更簡單一點,寫小說要不停地對自我進行打磨,甚至是煎熬。我寫劇本比小說速度會快一點,寫小說是一個人的困難,一個人的探索。但影視劇變成劇本以后,是要經過很多人的打造,會經歷每一個經手人的自我理解和發揮,每個人的思想不同,也會經歷不同的碰撞、妥協和放棄。

  對于我的作品改成影視劇,我一開始要求高一點,也怕改壞,很多時候都自己改成劇本,這樣會保持我原作品文本的最少損耗。做編劇就是一個不停妥協的過程,我最希望的是改編團隊能夠對于原著故事有更多的體會和尊重。

  作為一個作家 我時時刻刻既要入世又要出世

  北青報:您是從什么時候意識到,自己有為女性發聲的責任使命的?作為人大代表,這幾年給您的生活帶來了什么改變?對您的寫作是否有影響呢?

  蔣勝男:我從寫作開始就在為女性發聲。做人大代表以后,給我帶來了一個更大的發展,我原來是在網絡上跟人交流,成為人大代表之后,我必須離開我的書房去走進人群,去觸及很多原來不曾觸及的各個層面,包括我在會上建議有慈善法、地方建設、立法法規修整等。我會讓自己在平時更加關注社會各個層面,包括每次開會的時候,也會跟各條線上優秀的代表一起討論,這對我來說是破次元壁,破知見障的一個過程,對我的寫作來說也是。

  北青報:您在“怎么辦,脫口秀”中說自己只是一個普通女性的聲音,“我最大的希望,就是盡快變得不珍貴,我是隨處可見的蔣勝男。”那么,您對“盡快不珍貴”有些什么計劃嗎?

  蔣勝男:我希望通過我的人大代表建議也好,作為作家的創作也好,或者一些采訪,能為女性拓寬更多的職場和人生道路,我想看到女性有更多的機會,能從過去的一些訓誡的環境里走出來,勇敢地表達自我,追求自我,勇敢地去參與社會事物,我想看到更多的女性成為一個獨立的社會屬性的人,而不再只是家庭的附屬品。

  北青報:您在脫口秀里的表現非常“吸粉”,您覺得寫脫口秀稿子難在哪呢?和您平時寫作 ,或參加演講相比,脫口秀稿子有什么不同呢?說脫口秀,您感覺如何 ,以后還想嘗試嗎?而除了脫口秀之外,您還有其他想嘗試的嗎?

  蔣勝男:脫口秀的稿子首先是盡量把自己的想法都說出來,其次是跟團隊對接去學習新的節奏把控。脫口秀是我初次嘗試,其實是緊張的,但說完之后感覺挺好的。以后會不會再次嘗試就看是否能有題材吸引我了。

  作為一個作家,我是時時刻刻要入世又要出世,既要關起門來排除很多的干擾,排除很多的應酬,包括很多重復性的應酬和講座、社會交往,但是,我又愿意去嘗試一切沒嘗試過的有意義的新生事物。

  “內卷”的快節奏下 如果沒有文學,心情更糟糕

  北青報:作為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史的親歷者和見證者,對于網絡文學的良性發展,您有何建議嗎?現在網絡文學的質量被批評越來越參差不齊,經常會曝出抄襲等負面新聞。

  蔣勝男: 參差不齊是一個很正常的現象,因為網絡文學剛出來的時候,它是大中城市精英發表的,但是,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網絡的鋪設,網絡文學的質量呈現的就是全民文學的質量。文明的進步,首先是人類接觸文本成本的下降和受眾的普及。現在的網絡文學數量跟過去來說是不可比的,它以數10萬倍的速度增長,受眾群體也是成百上千倍地增長。在這樣的狀態下,可以說是泥沙俱下,也可以說只有足夠的量變才能引起質變。

  我覺得網絡文學的發展是需要全民的共同努力和推動,而不是任由盜版網站猖狂、任由急功近利的資本去把握文學的走向。應該鼓勵各個地方再有一些更多的中小文學網站,支持百花齊放,百家爭鳴的;同時,我對于盜版是持反對態度的。

  北青報:在當下快節奏的時代,有人說文學被邊緣化,大家閱讀時間越來越少,能談談文學之于您的意義嗎?對于年輕人,如何讓他們培養閱讀習慣 ,您有什么建議嗎?

  蔣勝男:其實看看鋪天蓋地的閱讀量,就不會覺得文學被邊緣化明顯,只是大家覺得必讀的東西少了,但實際上文學對當下的人來說是非常有意義的,在這個社會節奏感越來越快的情況下,越來越“內卷”的節奏下,如果沒有文學的話,我們的心情可能會比現在更糟糕。

  在這種情況下,文學的意義是可以做人們“內心的港灣”,是一個休息的地方。

  為什么這兩年閱讀少了,看短視頻的多了?我覺得最大的原因不是文學的問題,是我們太“內卷”了,天天996。我們過去說8小時工作制,如果真恢復到8小時工作制,那么我想文學的閱讀人群一定會加倍提升的。現在人們沒有時間去領悟文學魅力,只能刷上3-5分鐘的短視頻。

  所以,還是要把社會節奏放慢一點,尤其是職場里,要加大從業人員再生產時間,這個是不可取的,再生產包括精神上的再生產,還有心靈上的再生產。

  單身不是獨立女性的標志 我還沒有遇到可以共度一生的那個人

  北青報:請談下您的寫作計劃吧,現在在創作什么,未來打算寫什么?

  蔣勝男:現在在創作“西夏”和“一帶一路”的兩個故事。未來計劃寫“歷史的模樣”系列,探索中國如何走到現在,我希望我能嘗試去寫一個延續性的脈絡的故事,是我自己對歷史的一些思考。

  北青報:您一天通常是如何安排您的寫作時間的?寫作時會有寫不下去而焦慮的時候嗎?焦慮、疲勞時怎么辦?

  蔣勝男:我的大部分時間就是在電腦面前,不是創作就是在思考,或者看資料,為創作而做準備;寫不下去的時候也會懷疑自我,覺得越寫越糟糕了,為什么寫不出來呢?為什么會卡了呢?

  寫作是一件很自虐的事,經常會自我懷疑是不是完蛋了。寫作看似每天都在敲鍵盤,實際是在敲墻,這面墻可能是你對人生所有的困苦疑惑和不解吧,有時候敲了一天可能一點進步都沒有,但是你不敲更前進不了,你只有每天敲擊這個墻壁才能有一天能穿過它,寫作是一個水滴石穿的過程。

  北青報:您是很多人的偶像,生活中追求您的人應該很多,請問您為什么一直保持單身?有人說單身是獨立女性的一種標志,您怎么看?

  蔣勝男:哈哈,我覺得單身不是獨立女性的標志,獨立女性就是不為外界的忽悠所動,不會屈從于別人的意見,會去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,想過的生活。獨立是為了一個更好的前進,而不是退縮到最后沒有自我。

  保持單身是因為我還沒有遇到那個讓我覺得可以共度一生的那個人,那是怎樣一種狀態呢?就是你跟他見完面,還想再見他,再見面的時候覺得可以在一個屋子里長久地待下去也不會厭倦,是能保證你在跟這個人結婚的時候是想跟這個人在一起,而不是因為爹媽催了的狀態。

  北青報:平時除了寫作和收集群眾的提議,業余時間您喜歡做什么?

  蔣勝男:我過去喜歡養花種花,喜歡搗鼓一點吃的東西,喜歡旅游;現在就想每天待在房間里,看看書打打電腦,有一種“沒時間”的感覺。我這個狀態需要調整一下,孔子說“吾日三省吾身”,我不說每日三省吾身,但每年還是要三五回地反省自我,有問題了調整一下,是很需要的。(文并供圖/商曉藝)

【糾錯】 【責任編輯:李然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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